文秀——于佳欣

从村口路过的时候妈妈突然问我“你记得文秀吗？”

 

“哪个文秀？”

 

“就之前住在村口的那个，有些偏瘫的丫头。”

 

“早年间出了车祸的那个？”

 

“对！”

 

“有点印象，怎么了吗？”

 

“年初的时候跳海了，人捞了三天才捞出来，都没有人模样了。”

 

“她大你两岁，才24就没了，没了也好，这丫头活的太苦了”

 

文秀太苦了，二十四年的人生啊，她苦了十九年啊。文秀的父母都是本村的人，在文秀三岁那年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一架离了婚，为了谋生他们都去了城里工作，把文秀扔给了六十多岁的爷爷，五岁那年爷爷蹬着三轮车带着文秀去赶集，路上碰到了一辆失控的货车，爷爷侧身想拦住车子但车子就那样从爷爷身上碾了过去，五岁的文秀就这样眼看着自己的爷爷在自己眼前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离开了自己。好在他替文秀承担了不少的冲击力，但文秀的右边身子还是废了。这样的灾难发生在一个五岁的孩子面前又怎是一个苦字可以概括，之后的两年文秀都呆呆的，不出门，也不怎么说话，除去手术清醒后的几天她连泪都不怎么流，村里的老人家说她是吓郁住了。

 

她父母也是那时候回来的，两个人都没有哭，先把婚复了，然后男的去打工女的带着文秀满中国的治病，再回来时文秀已经可以拄着拐走了，但她还是不说话，也不出门，她父母每天逼着她从家走到海边再从海边走回来，半个多小时的路她却要走上将近两个小时，那一年文秀十三，在巨大的生命安危面前她的父母并没有过多的在意她的心理健康，文秀就这样拖着她破败不堪的灵魂到了十四五岁，她的话越来越少，如同一个木偶一样呆愣的吓人，她的母亲逼着她去到一个中专学习，希望集体可以帮助文秀改变，陪读的三年结束文秀真的变了，她话依然很少，但脸上有笑模样了，老人们说这样就可以好好活了。

 

十八九岁的时候吧，邻村一个男孩在海边散步的时候遇到了文秀，他开始每天在海边等着文秀，陪着文秀，他推着轮椅带着文秀到处走，村子里经常可以听见两个人的笑声。上天还是对这个可怜的孩子有一丝不忍吧，他们的爱情发展的很顺利，终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人人都说文秀走出来了，她的日子要好了，人人也都这样认为。可是，麻绳专挑细处断，上天又何曾给予过苦难的人儿一丝怜悯？订婚后的某天，男孩像往常一样陪着文秀到海边散步却突然心脏病发作，等到文秀喊来了人一切都已经晚了。文秀又开始不说话，呆呆愣愣的像一个木偶。两边的父母怕文秀想不开日日夜夜守着文秀，不到一年吧文秀就好了起来，她又开始笑了，但还是不怎么说话，她在一点点走出来吧，村里的人都这样说。

 

她好像真的走出来了，她开始经常笑，话也多了起来，她开始和周围的人说话，甚至和村里的妇女一起找了一个补鱼网的活计，就这样又过了半年，她真的走出来了，身边的人都这样说，她的母亲也常这样感慨。

 

她怎么可能走的出来啊！她从来都没有走出来过呀，她是多么苦啊，在一个明媚的下午她拖着自己残碎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三月刚刚化冻的海，一路上她甚至和碰见的人笑着打招呼。家里人午睡醒来没有看到文秀也没有怎么在意，直到天黑了他们才意识到文秀可能出了意外，再次见到文秀时她已经看不出模样了。“她到底是没有走出来”村里的人都这样说，她要怎么走出来啊，她怎么可能走出来呀！她的命太苦了，她走不出来的，不可能走出来的。

 

“那孩子苦啊，你说她咋能自己走那么远，她走的多痛苦啊，三月的海水那么凉”

 

“她怎么就跳了海了，她走的时候很苦很累吧”

 

文秀这一辈子太长了，也太苦了，离开对于她是最大的幸福吧，离开对于她来说才是走出来吧，人间的困难太多了，她本就可以不坚强的。

 

——于佳欣

2023|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