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演出钟馗戏 中国钟馗成“抗疫明星”(2)
为什么相同模式的亡灵魂魄故事可以循环地被演上六百多年?其吸引力究竟在哪里呢?相当于中国《四库全书》的日本《国书总目录》,第6卷关于能戏类别整理出2400出能戏谣曲剧本,包括有名无实的戏,这是六百多年历史中能戏创作的最大范围。如今传承下来的250出,是相当于总量十分之一的精华,总有未被磨灭的理由。
谣曲的文学和音乐毋庸置疑是古代知识阶层的高级娱乐,另外有研究证明,现在一出能戏演一个多小时,而在17世纪的江户初期大约只需要30至40分钟,后来随着古典化的步伐,越演越慢。在世阿弥活跃的14世纪后半叶至15世纪初,当它作为当代戏剧诞生时,并没有太多繁文缛节。为了赢取统治阶层的关注和支持,为了保持竞争力,使用同一模式,填入《源氏物语》《平家物语》等经典人物,不失为保证质量和产量的创作策略。
雾气弥漫的山林、波光粼粼的海岸、庄严肃穆的古刹,在不同的地点遇到神灵鬼怪,这对当时的观众来说是一种戏剧奇观,经典文学中的人物唱出难舍旧爱、身如露水的话语,效果大概相当于现代人看简·奥斯汀小说的《理智与情感》拍成电影吧。在六百多年前,这是充满幻想的事情。
关于中国故事的能戏尤其灌注了日本式想象。《钟馗》的配角在山中行路时道白:“启程终南山,启程终南山。分野草,拨露水,一心往前赶。远眺炊烟满,举目村舍添。遥遥海路长,缓缓送舟还。碧波涌,碧波涌,钓舟归浦岸。”这出戏的地点是由终南山向长安都城进发的山林中。终南山位于陕西秦岭中段,西安以南,中国内陆,何以有海?这大概描述的是纪伊山脉浓密茂林中朝圣之路吧,向北通向奈良、京都,遥望濑户内海的千帆。金春禅竹以终南山钟馗传说为蓝图,描绘的却是视野之内的家园风景。日本钟馗除了“宝剑启威光,日月失辉煌。利刃如疾风,恶鬼遁惶惶”的巨大威力,同时作者还让他慨叹无常,唱“漪澜殿内有生灭,翡翠帐前岂无忧。荣华如春花,昨日盛时今日衰。”
能戏《皇帝》由观世信光创作,信光是世阿弥的竞争对手音阿弥的后代,活跃于15世纪中后期至16世纪初。与世阿弥、金春禅竹的时代相比,信光经历了1467年-1477年的应仁之乱,日本战国时代拉开序幕。幕府、贵族势力走向没落,给予演能戏班的扶持日渐减少。因此艺人更频繁地离开都城,进行流动演出,信光的创作与追求幽玄高雅、唱诵佛教思想的前辈不同,他加入更多想象,把同样的钟馗驱鬼的传说改编得丰满好看。
《皇帝》又称为《明王镜》《玄宗》或《御恼杨贵妃》,所谓“御恼”,是贵人患病的尊称。《皇帝》讲杨贵妃患病,唐玄宗在宫内陪伴左右,唱词杂糅了白居易《长恨歌》,“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贵妃红颜世无双,可怜芙蓉花色改,推枕无力未央柳。”这时阶前突然出现一个老翁,表明自己是未能及第、触阶而死的钟馗亡灵。玄宗问道,钟馗的事情早就听说过,都已经厚葬又赠官了,为什么又现身在此呢?老翁说,为了报旧日恩情,特来给贵妃驱除病魔,叮嘱玄宗一定要取出明王镜,置于贵妃枕前,到时便有奇瑞降临。说完老翁退场,前半场结束。后半场日暮月朦胧,贵妃愈加衰弱,地谣伴唱队唱道:“翠翘金雀玉骚头,花钿成虚空……春雨随风海棠倒,唤不醒,淋漓花。”贵妃命在旦夕之间,玄宗命人搬出明王镜,镜中竟然照出病鬼身影,原来病鬼正蹑手蹑脚窜到贵妃枕前偷玉笛。玄宗拔剑砍去,病鬼隐身于宫殿柱后。此时宫中光芒四射,巨响轰鸣,钟馗真神现身,口颂秘经,以利刃斩病鬼,贵妃痊愈。
日本学界一般认为《皇帝》题材源自《唐逸史》记载唐玄宗梦见钟馗啖病鬼的故事。晚唐周繇的《梦舞钟馗赋》中,也有“皇躬抱疾,佳梦通神。见旛绰兮上言丹陛,引钟馗兮来舞华茵。”《太平广记》《梦溪笔谈》都记载了相同传说,把玄宗与钟馗的关联描绘得更加栩栩如生。《皇帝》后半场钟馗之舞在能戏术语里称为“舞働”,不同于神仙天女礼乐姿态的平稳舞蹈,“舞働”加入双鼓槌击打太鼓,鼓手呼喊号子,节奏急促紧张,通常用于龙神、鬼、天狗等鬼神显灵、战斗厮杀场面,大约近似戏曲锣鼓经“急急风”吧。
两个日本钟馗 一个质朴一个奇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