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演出钟馗戏 中国钟馗成“抗疫明星”(3)
世阿弥的表演艺术理论中,将鬼戏类舞蹈分为“碎动风”和“力动风”两种风格,前者表演要求“形鬼心人”,外形如鬼,心意如人,步伐细碎而轻快;后者“势形心鬼”,则身心俱为鬼,姿态强劲有势。世阿弥手绘秘传的《二曲三体人形图》中,“力动风”的形象正是执剑的钟馗。其实世阿弥并不提倡创作鬼戏或演鬼戏,他毕生追求“幽玄之风”来提升艺术品位,以“音曲歌舞”来丰富表演,他表示,倘若演鬼戏,既要庄严也要有趣味,才能确立表演品格。世阿弥的策略是为了区别于只以驱邪仪式为职能的戏班,将仪式动作升级为独具个人艺术特征的表演程式。
宋代记载“禁中除夜呈大驱傩仪”,戴面具的仪仗队手执各色旗帜和金枪木剑,教坊司伶工扮将军、判官、钟馗、神兵鬼使、灶君等,一路边吹打,边做驱祟动作,民间的打鬼队伍叫做“打夜胡”,钟馗是驱鬼除厄活动中积极的志愿者。宋代宫中百戏有“舞判”表演,据清朝周城《宋东京考》记载,判官戴假面,长髯,挥袂起舞,是驱傩舞蹈被独立被美化的节目,判官与钟馗的形象时分时合。元明时期民间形成乞丐沿街讨钱“跳钟馗”的习俗,演些钟馗捉小鬼的身段。中国传说和习俗传到东瀛,于是钟馗在岛国也成为深入人心的打鬼名人,不仅房舍砖瓦雕刻钟馗形象辟邪,端午节摆放钟馗木偶除疫,还建立起钟馗神社。
从能戏《钟馗》到《皇帝》,我们还看到戏剧“旧瓶装新酒”的思路。戏剧结构还是复式前后两场,钟馗还是照样说两句身世来由,立誓要息灾祸,镇守国土。但相比金春禅竹简洁苍凉的神秘主义,观世信光的构思花样翻新。《钟馗》前后登台演戏的只有三个人:上京男子、钟馗和山里老百姓;《皇帝》有配角唐玄宗,娃娃生演杨贵妃,狂言艺人演一个奏事官人,还有搬明王镜的两个大臣、一个病鬼,加上主角钟馗,总共是7个。以三人为常规阵容的能戏,舞台上出现7人已经是豪华阵容了。道具也不少,两个带顶棚的台座,表示巍峨的宫殿,一个手工扎制的立式明王镜,别忘了舞台上密密地坐着地谣伴唱队伍8人,乐手4人,还有检场2人,在边长6米的正方形舞台上塞进21人和道具,真是琳琅满目。
唱《长恨歌》的辞藻,演唐玄宗的嘘寒问暖和杨贵妃的病弱无力,钟馗制伏病鬼时,病鬼要做出伏倒在地,从舞台角落里的小偏门下场,这也是使人激动的场面。斩杀病鬼的舞蹈身段依照现代眼光来看也许你会觉得“不过就是虚晃了两剑,疾步走,停住,翻动长袖遮头,跺足”而已,但在古代日本人眼里,柔情似水的异国爱情传奇与驱鬼仪式高度艺术化的结合,满堂锦衣华服,刺激的逐鬼节拍,是足以大开眼界的戏剧奇观。《梦舞钟馗赋》里描绘的“顿趾而虎跳幽谷,昂头而龙跃深渊,或呀口而扬音,或蹲身而节拍”;《宋东京考》中描绘“舞判”有舞袖子动作,或展或扬,或收或裹,姿态不一。这两种描述都能在能戏舞蹈身段中找到印证。
日本的两出钟馗能戏传承至今,展示了两种创作思路——本真质朴与奇巧匠心。钟馗由物变人又变鬼神,自由出入于世间雅俗生活中。
在日本,“钟馗”参与抗疫工作,他的工作量和功用变得更大更强。日本需要钟馗祈祷尽快制伏新冠病毒,于是《钟馗》与《皇帝》这两出戏更加受欢迎。此外,日本民间神乐也演《钟馗》,岛根和广岛地区流行著名的地方艺能石见神乐,许多戏班为本地驱疫祈福,大演神乐《钟馗》。与能戏《钟馗》的音乐和表演形态不同,神乐里钟馗有特殊步伐,类似法师步罡踏斗,召唤神灵的动作。
钟馗甚至还活跃于日本的街头巷尾。2020年10月岛根县某地警察叔叔还组织“夜间钟馗小分队”巡查街道;还有酿酒坊为祈战胜疫病合作酿新酒,取名“钟馗酒”。中国的抗疫明星是钟南山,日本钟馗则在舞台上助力抗疫,实现了现实与梦幻的一衣带水。但愿钟馗好事迹一桩桩写入丹青,等待海内外梅花春信。
(文中能戏谣曲词章均出自佐成谦太郎著《谣曲大观》,明治书院,1931年。由本文作者翻译。)